第五十一章 望-《孤葵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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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戚爷今日在关键时候出手将他和妹妹救出,留在城中的常家人几乎被灭门。

    这是父亲为了展现作为都郡长官守城的决心吗?那可还真是大义凛然呢。

    可很快又有件事让他感到疑惑,既然是对抗叛军,父亲先前在清缴城中叛党时为何又一直压着城防军,畏手畏脚得把所有的差事都交给了李将军的秀字营呢?

    常秋实心里越想越乱,焦躁得搓了搓手。

    魏先生用书敲了敲他的头,示意他朝南边望。

    常四公子顺势转头。夜色中,他那已经年过七旬的父亲正挂着只单手在一个个的安抚城中刚刚逃出来的百姓。

    路过一座营火时,常都郡埋下身子去,轻轻为一个盖着件破破烂烂冬衣睡觉的瘦弱黑丫头把衣服上的血点擦去。

    他只使得上一只手,所以显得有些吃力,那只空空荡荡的袖口在空中来回飞舞。

    常秋实再不敢看了,赶紧把头转了回来。

    “秋实,你怕吗?”魏先生饮了口水,回首望了眼四周散落在一处处火堆旁烤火的曲白城民。见有个四五岁的小乞丐正躲在不远处一个火堆旁瑟瑟发抖,老人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来,走过去给孩子系上了。

    常秋实看着老师,又看了眼身旁篮子里刚刚几个月,终于哭闹够,攥着小褥子准备入睡的妹妹,摇了摇头。

    “不怕。”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不过刻意抬高了语调。”

    老人回过身来点点头,又走到不远处另一处营火下安抚了几句。那里也是他的七八个学生,今日灾难来时,他本正在学堂里给他们教授易经。幸运的是,学堂距离那深渊较远,且后来的蚁潮也并未经过学堂,因此今日在那里上课的书生倒是没怎么受伤。

    魏先生在那边安抚一阵后,又回来在常秋实身旁坐下,探出手在火上烤了烤。

    然后他抬头微笑的看了眼常秋实身后站着的戚爷。

    常秋实点点头,于是戚爷便走到了更远处的一个营火前坐下。

    老先生笑着说:“这人那日在醉花楼前出手时,出手的时间算的精妙无比,该是你们常家早就准备好的供奉和后手吧?”

    常秋实挤出个笑:“原来老师早就都看出来了,所以那日不慌不忙?”

    “在京都书院那鬼地方呆了八年,什么怪物没见过。”

    “那倒确是个好地方,要有机会参加春朝会,我也……”

    说到这儿,他愣了愣,然后自嘲得笑了起来。

    “真要能出去,定是得去见见的。”

    常秋实感叹起来:“可惜了,这辈子也还没见过天下第一雄城京都。”

    “常秋实,这可不像你父亲啊,他年轻时多潇洒,哪像你这般扭扭捏捏。”

    常秋实于萧索中提起些兴致:“老师,说说看?”

    老人拿起根铁棍在身前的火堆里刨了刨。

    “他年轻时可是京都头一撮的浪荡公子呢,作诗,饮酒,打架,哪个不是行家里手。那年头,这叫潇洒,京都姑娘们就吃这一套。整天围在你父亲身旁的姑娘不计其数。”

    常秋实脸上没来由得挂起一个笑容。

    “从来没听您说过那个年代的事呢?”

    “真想听?”

    “真想。”

    老人低着头,紧紧看着身前飞舞的火焰:“跟你说个那些年我听来的故事吧。”

    ……

    年轻时读书,曾观古语有言:“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那年他还是个寒窗十年一无所得的穷酸书生,卖掉家里所有的积蓄和房产,一连考了五次都是落榜。

    他被人从龙们前一脚又一脚提出,却还是不肯离开京都。他穷啊,穷的只剩一身酸骨头。酸到最后哪怕每日半夜到供奉的寺庙和乞丐去抢香客上供的馒头吃,也不愿意靠着手脚回故乡讨口热饭。

    然后那年冬天,因为偷东西,他被人打的半死,手脚折了,走不动路。

    这事恰巧又被同乡瞧见,笑了他个半死。于是为了气节二字,他找了个清晨,一瘸一挂得跑到京都那座有名的“十四桥”旁准备跳下去,说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年她十七,是礼部尚书家最小的一个千金,她那日带着丫鬟路过十四桥时,救起来一个正准备跳河自尽的半死书生。

    她心肠极好,挪了大半月的例钱给他,说:“你好傻啊,考不上可以再考嘛,犯什么浑去跳河?”

    他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干瘪着肚子喝了口眼前的热粥。

    她轻轻用手拍了拍他的脊背,然后帮他拿了个冷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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